藥家鑫父親:不能因被曝是富二代就重判(組圖)

去年8月3日,藥慶衛在西安的家中,桌上擺放著自己兒子藥家鑫的遺像。本報資料圖片孔璞 攝

去年12月29日,藥家鑫之父藥慶衛訴張顯名譽侵權案在西安市雁塔區法院開庭。走出法庭的張顯接受記者采訪。鄧小衛攝

■ 對話人物

藥慶衛

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的藥家鑫的父親。

張顯

藥家鑫案被害人張妙家屬的代理人,同時也是張妙丈夫的親戚。博士,副教授,在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技術物理學院材料系從事教學與研究工作。

■ 對話動機

去年5月31日,藥家鑫的父親藥慶衛在微博上說:“張顯在微博上編造了許多子虛烏有的事實,把藥家鑫說成官二代或富二代,意在讓廣大不知情的網民對藥家鑫父母產生仇恨。”

當天,張顯在微博上回應,拒絕道歉。

8月4日,藥慶衛向法院提起訴訟,狀告張顯名譽侵權。去年9月5日,藥慶衛向法院增加兩項訴訟請求:判令張顯連續30天在知名網站、報刊等新聞媒體上刊登不少于3000字的致歉聲明,并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1元。

12月29日,藥慶衛訴張顯名譽侵權案在西安市雁塔法院開庭。

庭審后,法庭建議原被告雙方就此案進行調解,但原告不予接受,該案將擇日宣判。

今年1月3日和4日,記者分別對話當事人張顯和藥慶衛。

“打官司就是澄清虛假情況”

新京報:開庭前,張顯曾給你電話道歉,希望私下解決,你為什麼沒答應?

藥慶衛:他是給我打過5次電話,希望私下澄清道歉。如果他是我街坊,在街邊罵我兩句,聽到的人又不多,私下道歉沒問題。

但是,他傷害我時,是公開在網路上說的,為何道歉要在私下?沒這個道理。

新京報:你的訴訟請求要求對方在30家媒體上道歉,道歉成本是不是太大?

藥慶衛:這個成本是很大,張顯猜想拿不出。我最基本要求是公開道歉。他說私下給我跪下,叫我打他兩巴掌都行,可是我為啥要打他,那我不就違法了?

而且,如果我接受他私下道歉,他在微博上繼續公開對我攻擊,我咋辦?

新京報:那你有想過案子輸贏的問題嗎?

藥慶衛:贏了固然好,輸了我也認了。

新京報:如果輸了會抗訴嗎?

藥慶衛:可能會吧。但抗訴能怎樣呢?藥家鑫案時,我以為最高院能和陜西省高院、中院有不同的想法,但后來看看,想的都一樣。所以抗訴,能有多大用呢?

但即使不抗訴,我也會把全部證據都貼到網上去,讓有興趣了解真相的人都來看看。

新京報:如果敗訴會很失望嗎?

藥慶衛:會有些失望。但打這個官司的過程,本身就是幫我澄清了許多張顯附加給我的虛假情況。

從前我上網,幾乎全是罵我的,現在有一半人支援我吧!

以前,很多人認為我是個青面獠牙的、殺人犯的父親,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個老實的普通人。

新京報:但如果判你輸,你覺得公平嗎?

藥慶衛:公平?公平不公平又能如何呢?我也覺得藥家鑫判的有點重,但法院的判決就在那。要是在清朝、明朝,我們一家說不定都要被判滿門抄斬。

只有認。不認咋辦?我是中國的百姓,又不能逃到外國去。常有人給我發私信,讓我關注他們的冤情,比起他們,我算是好的了,應該知足。

“一些罵過我的人,也去罵張顯”

新京報:你的代理律師對媒體說,此案中的“網路暴力”,“網路黑社會”很值得關注。你如何理解網路暴力?

藥慶衛:我覺得網上有些完全不講道理的人就是網路暴徒。

他就認為自己代表正義,只要和他不一樣的都被他打成反革命,用非常下流的話語謾罵、威脅,還“人肉”對方。

你說說,他們為什麼要罵人?講事實擺道理不行嗎,辱罵有什麼意義?

新京報:你不理解這種現象?

藥慶衛:完全不理解,想不通。那些話那麼下流,別說在網上當著數不清的人罵,就是在生活裏,這種話當眾也沒法說出口啊。

但我的代理人馬延明跟我說,這是因為現實中有人因為機會不均等、不公平而產生強烈的焦慮和不信任,這些情緒投射在了網路上,就成為網路暴力。

還有一些就是網路水軍,領工資罵人的,這個更沒法講道理。

新京報:這些網路陌生人的謾罵影響到你的生活了嗎?

藥慶衛:一開始很生氣,后來看到就拉黑了,也不看。馬延明叫我不要生氣,他說網路暴力會向現實暴力轉變,他們罵我是為了影響我心情,進而影響我的身體和家庭。

新京報:張顯認為他自己是網路暴力的受害者,你怎麼看?

藥慶衛:我們倆都是網路暴力的受害者。有一些曾罵過我的人,后來也去罵張顯。

經常上網的人,其實每個人都是潛在的施害者,也有可能成為網路暴力的受害者。我就想,不要輕易去對別人辱罵,否則自己有一天也可能受害。

“不能因被曝是富二代就重判”

新京報:最近出去工作了嗎,家庭經濟有沒有困難?

藥慶衛:沒有工作,因為我身體也不好。經濟上沒什麼困難,我們的錢以前都花在孩子身上,現在沒地方花了,我們除了買菜,幾乎不花錢。

新京報:外出還會遇到尷尬嗎?

藥慶衛:還會。上次在超市,一個人指著我很大聲音地說,這就是那個殺人犯的父親。我東西也沒買趕快走了。這也是我想到打名譽權官司的原因,希望大家了解我是怎樣的人。

新京報:現在理解和同情你的人會比從前多了吧。

藥慶衛:是的。走在路上,也會有人過來友好地打招呼,讓我節哀,保重。還有個年輕人前幾天摸到我家來,我非常吃驚,但看人家小伙子一個人很誠懇,就請他到屋裏坐坐。

但即使是好意,我仍然覺得不舒服,希望名譽權案趕快結束,人們不要再關注我。

新京報:那你是希望人們記住藥家鑫案還是忘記呢?

藥慶衛:藥家鑫的案子,如果對這個社會和法治的發展還有些意義的話,那就記住吧。但我覺得,很多人并沒有記住藥家鑫案的教訓,一出現刑事案件,人們還是會關注是不是富二代、官二代。

比如李雙江的兒子出事,媒體居然把人家名字都報道出來,不能因為他父親是名人,就這麼對待一個未成年人。

新京報:從前聽說類似案件,你會因肇事者是富二代或官二代而更仇視他們嗎?

藥慶衛:從前也會。但現在我會想,是不是富二代,和他們犯的罪有啥關系?不能因為被曝是富二代就重判。我不認為重判富二代就會對窮人有更好的法律保障。我也不是富人。

新京報:張顯認為你比王輝家富,因此掌握更多的資源。

藥慶衛:但這個事實推不出來我就能左右司法、媒體。照他的說法,那今后可以公平判決的案子就找不到了,必須加害方和被害方一樣富裕,才能判得公平。

法律面前人人平等,無論貧富。用賠償換諒解,法律規定的,為何到我這裏就是帶血的錢了?

張顯說不要帶血的錢,可是我想問一句,他們得到的捐款是不是帶血的錢?不是張妙的生命換來的嗎?

新京報:一開始張家拒絕你們的賠償,但現在又有人讓張平選(張妙的父親)來要回你曾想給他們的養老金20萬元,你還會給嗎?

藥慶衛:很多網友說不要給,但如果張平選來要,我還是會給的,但有個條件——當時,是死刑執行前,我們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諒解,于是帶著20萬去看望老人,張平選收下了錢。

但幾天后,他們把錢退回來時,張平選和張顯都對媒體說了謊,說沒見過我,錢是我們留在那兒的。

如果想要這20萬,請勞駕到時候在媒體上發個更正說明。

□本報記者 孔璞 西安報道